診所的中年危機

 

朱先生是診所20年的老患者，十分合作，約診也相當準時。

數年前有一次來找林醫師，詢問牙科發展的近況及前景，林醫師分析了大環境的影響，牙科發展的趨勢及面臨的挑戰和困境。

原來朱先生的大兒子想選擇牙醫系作為大學志願。

林醫師當然是樂觀其成，也提供了一些意見。

時間過得飛快，朱先生的兒子從醫學院畢業，也完成了PGY的訓練。

這天朱先生回診，請林醫師看二顆牙齒的狀況。

原來這二顆牙齒因為咬到硬物折裂而搖搖欲墜，林醫師評估後認為無法保留，建議拔除，不過拔完後的骨缺損很大。

朱先生表示之前一周已在高雄看過醫生，是在他兒子服務的診所，診所很大、很新，設立不到一年。院長也很年輕，根據院長的建議也是拔除之後，補骨再植牙，和林醫師的治療計畫一樣。

接著，朱先生就興奮比手畫腳，描述那間新診所。

首先，裝潢又豪華又氣派，讓人一看到就想進去，治療椅坐起來很舒適。助理制服很好看，助理很可愛，『就笑面』，賞心悅目，都有經過嚴格挑選才錄取。

林醫師忽然感到背脊一陣涼意，回頭看了一下，鎮定地說：「我們的也不差啊！」

「還有，他們高雄那個電腦斷層機器很厲害，一下子就拍好了。」朱先生好像發現新大陸地描述。

「對了，你等一下也需要拍電腦斷層，我們這台電腦斷層也是去年剛換的，是最新規格的，效果也很好。」林醫師自信地說道。

拍完電腦斷層，朱先生說道：「他們的電腦斷層好像比你們的斷層大台。」

「哦，是哦。」林醫師笑笑地說。

接下來要講解朱先生的斷層影像，林醫師特地交代把影像轉到大螢幕上。

「朱先生，這個大型液晶螢幕是上禮拜剛裝好的，有60吋大哦，細節可以看得很清楚，你看，有沒有？」林醫師邊用滑鼠邊得意地說道。

「可是高雄他們的螢幕有100吋大，差不多是你們的兩倍大！」

「哈哈，他們財力比較雄厚啦！」林醫師尷尬地笑說。

講解完治療計畫，朱先生立刻決定拔牙，並約定之後植牙的時間。

 

事後助理們私下反應朱先生從一進診所大門就一直嫌我們診所裝潢太老，設備太舊，治療椅坐起來不夠舒適，好像一切都看不順眼。

 

「既然這樣那他為什麼還要找我幫他植牙？」林醫師納悶地說。

「他說林醫師技術好、經驗豐富、他比較信任。」助理回答。

 

畢竟好聽話也聽多了，林醫師聽完未顯高興，反而眉頭深鎖。

 

原來，診所裝潢氣派與否和設備新舊在患者心中佔比如此之重，除了像朱先生已熟識林醫師多年，其他陌生的求診病患可能看到診所門面就已存在刻板印象，不想進來，更遑論有機會知道醫生技術良窳。

 

難怪大家診所越開越大，設備越來越多，由於資金需求大，便吸引業外人士投資，甚至財團化，一擲千金而面不改色，紛紛投入牙科的軍備競賽。

導致現在年輕醫師想獨資開業，變得越來越困難。

林醫師感慨地說，我們診所在二十幾年前剛設立之時，也算是在地屬一屬二的大型診所，期間重新裝潢兩次，各項大型設備如：根尖片Ｘ光機、環口片Ｘ光機、電腦斷層及3Ｄ影像陸續添購。

 

數次大金額的投資主要是將診所臨床流程「數位化」的新設備，如數位化X光機取代底片型根尖片機和環口片機，電腦斷層3Ｄ影像及液晶螢幕，為的是更清晰的影像有助於診斷的準確度，並且減少大量不環保的耗材。

 

新型牙椅、液晶螢幕、電腦，各種植牙器械及設備、矯正、噴砂機、超音波骨刀、雙極電刀、還有大部分診所不願意投資的，醫院等級高壓消毒鍋。

 

為了引進最先進的技術，還需添購各種新式器械及電腦軟硬體，如3Ｄ口腔掃描機、電腦輔助設計假牙切削機。

 

 

雖然現在看起來已不算是新鮮的事物，但每一項新設備，代表的都是當時最先進的技術（State-of-the-Art）。診所在這點都是絕對是走在時代最前端。

 

然而每一項新設備的背後，尙需要醫師與員工去學習新的技術，並且熟練，才能在臨床上真正的發揮功能，投下的心力，才是難以估算的成本。

 

所以，林博川醫師經常感慨地說：「錢能買到的都不算貴，真正貴的是投資下去的人力和時間，這些看不到的機會成本。」

 

然而，診所像人一樣，外表會老、會舊、但喜新厭舊是人的天性，患者會有如此的反應，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患者不是大部分會被漂亮診所吸引嗎？」助理憂心問道。

 

「孔子說：『君子病無能焉，無病人之不已知也。』我們應該先憂慮自己能力不足，再來煩惱別人不了解自己。」

「而且，我相信病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技術終究才是最佳的保障。」林醫師若有所思回答。

 

診所的盈餘，仍舊會優先投資在最新的技術和設備上，其次改善員工的福利，行有餘力，才會更新裝潢與外觀。

 

後記：

1. 診所需投資大量資金才能持續更新，對經營者是巨大的壓力和負擔。
2. 本文恐有自曝其短及酸葡萄之嫌，但也忠實反映當今診所經營面的困境。